第(1/3)页 转眼,又是数日过去。 天上的事,地下的事,早已传遍了各家各派的耳中。 该知道的,终究也都知道了。 太平道崛起,改朝换代,已得太上道祖亲口允准。 这一下,天地气数,便算是定了。 余下的,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人情文章。 有人想着俯首称臣,讨个安稳; 有人又琢磨着提前投诚,好在这场泼天的机缘里,分润上一杯羹。 天地翻覆,于世间旁人,不过是换了个供香的神像罢了。 姜家祠堂中,香烟袅袅。 炉火明暗之间,映得那姜亮的魂影半虚半实。 他正与父亲说着外头的见闻,语气里带了几分激动,也带了几分不安: “……那太平道,自起兵以来,几乎便如有神助。所到之处,旗帜一展,便是风调雨顺,山河无阻。” 他那虚幻的脸上,光影流转,说不清是敬,是惧,还是叹。 “而朝廷的军马,却是霉到了极点,” “走到哪儿,不是天降冰雹,便是山洪暴发,简直就像是老天爷也厌弃他们。” 姜义听得眉目不动,只轻轻拈香。 姜亮却越说越来劲:“前几日,冀州那边一支黄巾军,与官军主力对峙。眼看着两阵将交,忽然天上落下无数陨石,不偏不倚,尽砸入官军阵中。” 他顿了顿,抬头望着香烟缭绕处,声音低了几分,带出一丝喟叹。 “官军当场便乱了套,数万大军,死伤过半。那情形,真真如天意所指,叫人不寒而栗。” 姜亮话未说完,姜义已然明白了。 这世上的事,若真有“巧合”二字,那才是最大的笑话。 那天上地下的一桩桩异象,不过是些眼明手快的神祇,嗅到了风向,识得了那位道祖的心意,便忙不迭地换了阵营,暗中相助。 顺势推舟,名曰“天命所归”,说得好听罢了。 他指尖拈香,火星一闪,袅袅烟气升起。 说罢外头的天事,姜亮才又小心翼翼地转了话头。 “爹……” 他声音有些迟疑,“鹰愁涧那位桂老,前几日托孩儿捎句话。” “想请锐儿出面,帮忙引荐一二。桂家在南瞻部洲的阴司,也有不少人任职,想着趁着这场大势,早些与太平道打好交道。” 这话倒也不出意料。 改朝换代,天地易主,谁都怕一个不留神,押错了宝。 若是旁人,凭桂家在天上地下的根底,何愁没门路攀上去? 只是这一次,那张家三兄弟不走天门、不走阴司,独独只走凡间平民一线,也难怪桂家交往无门。 姜义却只是淡淡一笑,神色不变,连半分犹豫都没有。 “此事不必提了。” 他语声平缓,听不出喜怒,只有那微不可察的倦意,藏在字缝里。 姜锐那小子,好不容易才被他从这场浑浊劫局里摘出来,送往浮屠山。 岂可再让他回头入世,又跳进这滔天红尘里去。 见父亲只是摇头,姜亮倒也并不意外。 他那道虚影在香烟缭绕中轻轻一晃,似有犹豫,终究还是开了口。 “还有一事……” 他声音低了几分,像是怕惊扰了那炉中的香火。 “西海那边,锋儿也传了信来。” 姜亮一边说,一边小心地偷瞧父亲的神色。 “说是他那位老丈人,西海龙王,也在劝他。” “让他趁此良机,干脆脱离天师道,转投太平道去。” 他顿了顿,才又续道: “龙王的意思,以锋儿如今西海女婿的身份,再加上他那灭蝗丹药、功德昭著的名头,只要略一表态,必有应者云集。” “如今太平道气势虽盛,却是匆匆起势,根基未稳,若能趁此时机入局,锋儿或可在其中,占下一席要位。” 说到这里,他那半透明的面容上,浮起几分为难。 “锋儿自个儿,也犹疑不决,让孩儿……来问问您的意思。” 姜义闻言,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缕魂影。 良久,方才轻轻一叹。 看来,不光是刘家那位老祖,连桂家、西海龙宫这些根深蒂固的旧势,也都认定这“太平新朝”必将登极,无可撼动。 世间事走到这一步,也实在无怪。 毕竟,那是太上道祖亲自落的言。 三界六道之间,谁敢置疑?谁能置疑? 但…… 姜义那双清亮的眼,依旧深沉如海。 光色平静,却藏着旁人难窥的一线清明。 他始终信着,那位高居三十三重天外、无欲无为的太上道祖,也并非真个全知全能。 他老人家,怕也只是匆忙之中,听了南华老仙几句言语,便将此事定下,并未曾亲自下界一观。 至于那张家三兄弟,那几个修行道上的愣头青。 道祖自是更不曾知晓,他们胸中所怀的志向,到底是何等宏大,又是何等……疯狂。 姜义沉默片刻,忽而语气一转,变得极其笃定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