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他语气平稳,神色如常,连呼吸都未曾乱过。 姜亮张了张口,终究无言。 他当然知道,父亲所说,句句属实。 乌巢禅师确有其人; 也确有能克制蝗灾的妙法; 更确实不喜尘世纷扰,不愿亲出山门。 只是…… 那最要紧的一环,那“秘方已在手中”的事实,被父亲轻轻一抹,便抹成了另一番模样。 这等说法,介乎真与假之间,既无破绽,又似藏锋。 姜义自然晓得,这种近乎诡辩的手段,说服不过眼前小儿。 可有些事,不便说,也不能说。 他总不能告诉小儿,自己已提前知晓,那乌巢禅师手中,藏着一卷无上传承的《心经》? 若锐儿真有那份悟性,有朝一日能从禅师门下悟出一二。 自会明白,家中今日这番“苦心”。 姜义不再纠缠此事,抬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,语气一转,便淡淡问起正事: “那张秘方,可曾送到西海?锋儿那边,可有回信?” 此言一出,姜亮神色立时收敛,语声也正了几分。 “回禀爹爹,秘方已由姜鸿那娃儿,亲手交至锋儿手中。” 他说得干脆利落,又补了一句:“锋儿也带了回信。” “他言那方子上的材料,刁钻非常,许多名字连见都未曾见过。便是以西海龙宫的底蕴,要凑齐,怕也得费上一番功夫。” 言至此处,姜亮略略停顿,眉头轻皱,语气中添了几分踟蹰: “锋儿还说,那方子品级极高,玄妙非常。以他如今的丹道修为,纵使材料齐备,也得以年计日,反复推演,方有一线成丹之机。” “所以……”他抬眼望向父亲,声音放得更轻了些,“他托孩儿问问,可否请动鹤鸣山上的几位师长前辈出手相助?毕竟丹成一日,天下灾祸即解,也好早些让百姓脱离苦海。” 姜义听罢,眉都未曾动一下,只抬手微微一摆。 “不行。” 语气里没有商量,也没有余地。 “那位老神仙,当初托我之时,便已言明,此事,只能交予信得过的人。” 他说得不急不缓,神色平静,唯独那双眼深处,似有一层冷光在暗处游走。 “至于他是为防丹方外泄,还是不愿露了跟脚,都与我等无关。” 姜义微微顿了顿,话音低了几分,“总之,此事,不可让外人插手。” 一席话,说得明白至极。 姜亮沉吟片刻,便已心领神会,叹道:“孩儿明白,这就回信与锋儿。” 话落,他的魂影便淡了几分,似要散去。 可将散未散之际,那抹青烟又轻轻一凝,他终究还是忍不住,又道: “爹……” 他神情迟疑,语气里透着一丝难言的顾虑。 “锐儿此去浮屠山,怕是短时间内不归。涵儿、济儿他们,是否该接回村里来?由家中照看教养,也算……” 话到此处,他声音轻微一顿,“也算不负那一脉香火。” 这话,问得合情合理。 儿子远行,孙辈归宗,本就是人之常情。 姜义闻言,沉吟了片刻,终是缓缓摇头。 “不必了。” 声音平平淡淡,听不出悲喜。 “这些年赈灾的功德,也算他们的心血,不该白费。” 他顿了顿,又似随口一提: “锐儿不是在天水立了个‘天水姜家’么?就让他们去那儿罢。有他那丈人护着,总归也差不了。” 话说得轻描淡写,却如刀割水痕,干净利落。 堂中那盏长明灯,火焰轻轻一跳,照出他眼底一层冷光。 父子二人心里都明白,这是在划清界限。 是在暗中,把那一支行走于尘世的姜家,与这隐居山林、不问世事的两界村姜家,悄然隔开。 毕竟。 锐儿那房这些年随他奔走人间,见过的人太多,沾了太多尘气,更有不少人知晓,他们与太平道打过交道。 姜亮的魂影微微一晃,五官虽淡,却分明透出几分不忍。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。 他明白,父亲这一道切割,不为私情,只为家业长存。 那点不忍,到了嘴边,终也化作一缕青烟,静静散在那盏长明灯下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