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姜亮这一去,又是半月光阴。 直到这日黄昏时分,他的魂影重新现身,飘然入堂。 屋内灯火初上,饭菜正热,一家人围坐着,话题无非柴米油盐,笑声温和。 热气氤氲间,姜亮那道魂影在烟气里凝了形,似也沾了几分人气。 这一回,他脸上的神色,比上次更亮几分,眉目间带着压不住的欢欣。 “禀告父亲娘亲,锐儿封赏的事,定下来了!” 话音才落,众人尚未来得及回神,他已笑着接道: “升任护羌校尉司马,日后仍主镇抚羌地!” “护羌校尉司马……” 柳秀莲正要夹菜的手一滞,筷尖上的油花在灯下闪了闪。 那正是姜亮生前的旧职。 当年他得此官号,是在战阵上拼命得来的。 马奔腾,血雾迷天,他提刀斩下数名羌将的头颅,方换这顶乌纱。 如今孙儿并无沙场战功,一封诏书在手,便可平步而上,且上司又是自家岳父……这其中的滋味,不消细问。 堂中先静了片刻,随即是一阵低笑,像被春风拨开了闷气。 “好,好啊!”柳秀莲反应过来,眼角已微微发红,连声应着,笑里透出一点抑不住的激动。 当晚,姜家大设宴席。 柳秀莲亲自下厨,多添了几样荤素。 灯下热气翻滚,酒香氤氲,几碗清汤几盏淡酒,竟也添了三分喜色。 席间无旁人,只有一家老小。 姜义饮得不多,只静静看着。 笑声在耳边起落,灯火摇曳,把他鬓角的白映得更亮。 宴散时,夜色已深。 杯盘横陈,酒香里还残着几缕热气。 人声一点点散去,小辈们带着醉意各自回房,只余堂中灯火半明,静得能听见烛芯的轻爆。 姜义与姜亮父子二人,对坐无言。 方才席间那份喜气,此刻已全褪净。 姜亮的魂影在烛光里微微晃动,脸上那抹笑意,退得干干净净。 “还是爹高瞻远瞩。” 他低声开口,语气里带着一丝涩。 “此次锐儿进宫……果真险些惹祸。若非李家那位老御医在旁死死拦着,只怕……” 话未尽,却已沉沉有声。 姜义闻言,倒是丝毫不觉意外,只抬眼轻声问道: “他在宫中,瞧见了些什么?” 姜亮沉默半晌,叹了口气,那声叹息似是从魂魄里透出的寒意。 “锐儿说,那位新帝,并未临朝。” “就连封赏,也是在后宫的一处暖阁。” 他顿了顿,神情有些发苦。 “那暖阁中……宫娥采女皆着薄纱亵裤,以便随时承恩。” “而那御座之旁,还蹲着几条犬彘,皆披官服,头戴朝冠。” 话音轻轻落下,堂中一时寂然。 姜义并未出声。 烛火微颤,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极长。 良久,也只是缓缓叹了口气。 那叹息轻微,却似早已知晓,只是被现实再度印证罢了。 沉默良久,姜义才抬起眼来,出声问道: “锐儿那边……可还好?” 姜亮那道魂影微微晃了晃,似在斟酌。 片刻后,才缓缓道: “人是安的。” “只是……心,怕不大安。” 他顿了顿,目光低垂。 “原先锐儿还同我说,想趁着受封之机,向朝廷请命,开仓赈灾,哪怕多发些粮米,也算有些益处。” “可见了那宫中景象后,却是连话都没再提。” “封诏一领,转身便退。” 语至此处,姜亮的声音轻了下去,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味道。 像是松了一口气,又像是堵着一口气。 “想来,是彻底对这朝廷……死了心。” 姜义一时垂眸不语,看着桌上茶盏。 杯中茶汤微晃,几片茶叶浮沉其间,像极了这世间的芸芸众生,浮者不稳,沉者无声。 这便叫着哀莫大于心死。 那不是怒,不是怨,而是一种发凉的静。 姜义心里清楚,这个自小带着几分侠气、几分赤诚的孙儿。 自此以后,怕是再不会对那座金碧辉煌的洛阳,怀有半点指望了。 思及至此,姜义眉间微蹙,忽然开口: “你这个做父亲的……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