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筋骨一展,水势自生。 这便是水磨的功夫。 急不来,也省不得。 修行无甲子,不觉间,池畔已是半夜。 月上中天,清辉如洗,照得满院皆白。 泉边的气息静得几乎能听见露水滴叶的声音。 姜义沉在那一呼一吸之间,心神与草木水石的气机微微勾连,忽而心头一动。 有一缕熟悉的神魂气息,从院外悄然渡来,落在他身畔。 是姜亮。 他缓缓收功,睁眼。 原以为是外头又出了什么棘手的事,话未出口,目光却微微一滞。 那张素来沉凝的脸,此刻竟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。 眉目舒展,眼角都亮了几分。 自那地龙翻身、蝗灾肆虐后,姜义已许久未见小儿露出这样轻松的神情。 心头那根弦,也跟着松了几分。 “什么喜事,”姜义笑道,语气里带着点温意,“值得你大半夜的,特地跑一趟回来?” 姜亮闻言,魂影凝定的面上笑意更深,眉眼间都透出几分掩不住的喜气。 “什么都瞒不过爹。” 他略略一揖,语气轻快,带着几分久逢甘霖的舒畅。 “锐儿那边传了信,说朝廷召他入洛阳,领功受赏。” “领功受赏?” 姜义眼底的笑意微敛,眉峰轻蹙。 “朝廷如今这般光景,上下昏沉,买官卖爵成风。” “不是说没些银子、没些门路,再大的功,也得压在文案里落灰么?” 若是旁人听了此话,怕要感叹一句“天子英明”,指望着什么励精图治。 可姜义有着前世记忆,心里明白,这世道,早没什么“英明”可言。 姜亮的笑意敛了几分,神色也郑重下来。 “爹说得是。若按常理,这赏赐怕还得拖上些年。只是这回,却撞上个巧宗儿。” 他略一停顿,将来龙去脉缓缓道出。 “前阵子,宫里那位贵妃,得了怪病。太医院换了一茬又一茬,束手无策。后来李家托了门路,从老君山请了文雅去瞧。” “文雅如今也算入了修行,一手道术,颇有几分真意。几剂药下去,那贵妃的病果然去了根。治完病,她便自回山中清修,不愿多沾惹宫里的俗事。” “可李家那边却觉此乃良机。见那贵妃感恩戴德,便顺势提了锐儿的功劳,说他镇抚羌地、安济百姓,是当今少有的能臣。” 说到这里,姜亮自己也忍不住轻轻摇头。 “那贵妃回宫后,想来在圣上跟前吹了几句好风。” “这不,今日锐儿那边便收到了官碟,说是召入洛阳,论功行赏,连前些年救济羌地的功劳,也一并封了。” 听完这番来龙去脉,姜义沉默良久。 堂屋静极了,只余窗外虫声断续,似远似近。 灯火在风里轻晃,将他半边面庞映得明暗不定。 姜义一时也分不清,心头那股滋味,到底是喜是忧。 喜的是孙儿功成名显,终见青天; 忧的,却是这“青天”未必干净。 “你去知会李家一声。” 姜义沉吟片刻,终于开口,语气却有些严肃。 “等锐儿到了洛阳,让他们多照拂些。最好,再寻一位族中德望深、又与锐儿相熟的长辈,随行入宫受封。” 姜亮那道魂影微微一怔,面上露出几分不解。 “爹,这是为何?锐儿在官场混了这些年,分寸自知,不至出什么岔子。” 姜义笑了笑,却并无几分轻松。 “规矩他是懂的,可他那性子,你该比我还清楚。” “若让他独身一人去了洛阳,见着那宫里如今这般光景,指不定要捅出多大的篓子。” 姜亮闻言,神色渐沉。 宫中新帝登基不过几年,奢纵无度、荒唐不修的传闻,早已传遍天下。 他在长安时,便听得耳熟。 只听姜义又缓声续道: “找个能镇得住场面,也镇得住他脾气的人随行着,总归是妥当些。” 话音落时,堂中再无声息。 那道魂影终是垂首一揖,郑重应了声“是”。 旋即在灯光中渐渐淡去,如一缕青烟,悄然融入夜色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