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最热闹的,还是灵素祠前那几株老榕树下。 树荫浓密,底下几块青石早被磨得发亮,成了村里闲话的“朝堂”。 这时正坐满了婆婶闲汉,一个个摇着蒲扇,嘴上不闲着。 近日话头兜来兜去,终归又落到了那三个字上,“太平道”。 “嘿,你们是没见着!” 一个从集上回来的货郎抿了口凉茶,声音响亮,眉飞色舞, “那太平道的符水啊,比药方的药汤都灵!我亲眼瞧见的,前头还烧得乱嚷的人,一碗符水下去,后头就能下地走了!” 旁边一个纳鞋底的婆子撇撇嘴,针线一抖,口气却也带着几分信服: “可不是么?听说如今连朝廷里那些大官儿,见了太平道的人,也得客客气气,叫一声‘道长’哩。” 姜义听得那婆婶货郎一阵高谈,心中微微一沉。 太平道…… 当初不过是在冀州一隅鼓吹符箓,连个正统道号都未得。 谁曾想,不过区区一年光景,如今已名满江河。 自洛阳城的王公贵人,到这两界村的鸡犬草民,皆晓得那位“大贤良师”的名头。 他抬眼看去,灵素祠前人声鼎沸,笑语纷纷。 正当此时,眼尖的看见他来了,忙起身躬招:“姜老!” 众人亦纷纷止语,神色恭敬,气氛倏地静了几分。 那货郎最是灵活,笑嘻嘻凑上前去, “姜老,您老见多识广,依您看,这太平道……是个什么门道?” 话音一落,众人便都竖起耳朵,连呼吸都轻了。 姜义却仍是那副和煦模样,唇边含笑,轻轻摆手。 “略有耳闻罢了。老了,眼花耳背,这些热闹事啊,提不起什么劲头。” 一句话,如一桶凉水,泼得众人讪讪退去。 闲谈的热气散了些,树荫下又只剩虫鸣。 姜义也不再多言,慢慢步入灵素祠。 在那块浑若天然的青石道祖像前,规规矩矩地点了三炷清香。 祭罢神像,这才转身而出,脚步安然,神色自若。 循着熟路回家,一路皆是和气村景。 然而,当他走过自家那座祖祠,脚步未停,神念却如往常一般,习惯性地扫了进去。 也就在那一瞬,原本稳如常人的心跳,微不可察地停了半拍。 堂中那缭绕的香火气,忽然多出一缕焦灼之味。 那道本该远在洛阳奔波的魂影,此刻正一脸纠结地静立在供桌前。 不必开口,甚至不必问。 只看那魂影的模样,姜义便心里有数。 果不其然,见他走近,姜亮那缕虚影便挨挨凑了过来, 神情欲言又止,终是低声唤了句: “爹……” 他顿了顿,又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,咽下一口气, “锐儿那边……又递了话来,说是,还想要些粮米。” 这一年多来,这话他已不知说了多少回。 姜锐那娃儿,自打投身赈灾以来,便像陷进泥沼,越挣扎越深。 一次又一次地要粮、要药。 姜义的眉头微微一拧,终于有了点动静。 “上回给的那半仓,这么快就没了?” 姜亮被问得一噎,魂影跟着一阵晃。 声音里满是无奈与辛酸: “凉州、并州那头……前阵子又闹了一回地龙。” 他说得艰涩,像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。 “地龙翻身之后,便是漫天蝗灾。田毁屋塌,不知多少人家流落荒野,不少人家拖家带口,全往锐儿那边去了。” 他苦笑一声,声音愈发轻。 “不止家中那半仓……早先从羌地与李家那边调来的粮,也都快见底了。” 姜义眉心那道浅浅的川字,慢慢沉了下去。 先前听闻羌地那头,大黑掌控的那片地未遭蝗灾,还匀出些余粮送与锐儿去赈济。 他那时还暗自宽心,以为总能撑上些日子。 却未曾想,那偌大的窟窿,依旧是填不满。 堂中静得只余香烛轻燃的细响。 姜义垂目沉吟,神情不动,连那团烛焰都似被他凝住了。 良久,才听得一声极轻的叹息: “罢了,罢了。” 声音平平,不知是无奈,抑或疲惫。 “帮都帮到这份上了,总不能为了这最后一仓粮,寒了那娃儿的心。” 他说着,抬眼望向姜亮。 “你去吧,将那最后一仓粮,也给他送去。” 姜亮得令,却并未露出半点轻松之色。 虚影在烛光中微微一颤,愈显沉重。 姜义见状,语气又缓了几分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