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地龙翻身的中心,在洛阳与长安之间。城隍庙起初也未在意,只当寻常地动。可到了午后,山神、土地一道急报上来。” 他压低了声音,像怕惊醒院中那一汪月色: “地裂之后,裂口中竟涌出了成群的蝗虫,漫天蔽日,如黑云压境。那一带田亩,顷刻尽毁。” 姜义的眉心缓缓拢紧。 蝗灾。 他心头微沉。 这一劫,他其实早有预料。 连年天灾,气候错乱,蝗虫只是迟早要来的客。 也因此,他早早备下仓粮,又养了灵鸡成群,半明半暗地劝村人家家饲禽,以备不虞。 原以为算得周全。 却没想到,这一场蝗灾的根子,竟与地龙翻身相牵。 半晌,他才将那纷杂的念头压回心底,声音低沉: “你可曾亲眼见过?” 他顿了顿,又问: “那些虫子,都是寻常货色?” 姜亮怔了一瞬,神情微讶,随即摇头。 “孩儿忝为报应司都司,手上管的是人祸,非天灾。此事自有庙中几位同僚操持,孩儿只是听闻一耳,并未亲见。” 说到此处,他瞧见父亲神色愈发凝重,便试探着问道: “爹爹……可是觉出什么不妥?” 在他眼里,这不过是一场蝗灾。 虽大,虽异,终究是凡间的苦。 可父亲那双眸子,却像在看着更深处的什么东西。 堂中一时死寂。 只余父子二人的呼吸,若有若无,像是隔着一层风。 良久,姜义才缓缓转过头,目光幽深,一字一顿地道: “你可曾想过,此番并非是地龙翻身,放出了蝗灾。” “而是这些年……那地底的动静,本就是蝗虫在里头闹腾出来的?” 话一出口,堂中似有一线寒意无声滑过。 姜亮怔了怔,思绪一滞,继而整个人僵在原地。 以他地祇之身,自是知晓这几年地动的波及范围何其之广。 从南疆的烟瘴之地,到北境的霜雪关隘,几乎将整个南瞻部洲都囊括了进去。 往日只当是地脉不稳,天道失常。 可若将此因果倒置…… 若真如父亲所言,所谓地龙翻身,并非天灾,而是那些潜伏地底的蝗虫,一次次挣扎着冲破地壳…… 那地底下,又该是何等样规模的蝗虫? 此念才起,便有寒意从神魂深处直透天灵。 他只觉浑身发冷,连那道虚影都似被风吹得颤了一颤。 眼前的姜义,却依旧神色如常,眉宇间不见波澜,只沉着似水。 他待儿子的心绪平复,方又缓缓道: “所以,为父才让你去探。” “若那裂口中爬出的,尽是凡虫,虽多成灾,终究不过一劫,可防、可避。” 他顿了顿。 院中一阵风掠过,桃叶簌簌作响,声里竟带出几分冷意。 “但若……” “其中有领头之蝗,甚至……” “已成气候,有了灵识与修为的妖蝗……” 他抬眼,语声微低,像从极远处传来: “那,便不是一方之灾,而是天下苍生的大劫了。” 这话一出,姜义的神色,也不大好看。 虽口称让儿子去探,可心底已有几分不祥的影子在晃。 这些年地动频仍,山河皆应,来得既广且急,实不像凡虫能搅出来的动静。 原本还想着,不过是一场寻常蝗灾。 以如今这点家底,早早屯粮、饲鸡、闭门自守,也算立得住脚。 可若那虫群之中,混进了得道的妖孽…… 那就不是“蝗灾”二字能概之了。 姜亮静立一旁,神魂之形在月光下微微晃动。 这些年他读书修心,香火薰染,早非当年那急躁少年。 心中惊悸转瞬即敛,只余神色沉凝。 “爹爹放心,”他低声道,语气平稳如常,“孩儿这就回城隍庙,设法探那蝗灾的虚实。” 姜义轻轻颔首。 父子二人不再多言。 只见那虚影如烟似雾,倏然一散,转眼无踪。 院中又归寂静,只余桃叶影在月下轻摇,似未曾有人来过。 夜色更深,泉声冷冽,连风都带着几分生涩。 次日清晨,两界村便依着姜义的叮嘱,动了起来。 “古今帮”的青壮扛着锄头铁锹,脚上沾泥,一户一户地翻地。 深翻三尺,不留一寸死角,口中念叨着姜老的话,要让那藏在泥里的虫卵晒个透。 妇人们提着篮子,将积攒许久的石灰粉、草木灰,一掬掬撒在地头屋角。 粉末随风乱飞,呛人鼻喉,却无人皱眉。 不多时,整座村子都笼在一层白雾似的灰气里,辛辣中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焦味。 更有些人家,听了姜义的劝,干脆把那才冒尖的禾苗,一锄头全刨了,改种上蝗虫最不爱啃的豆子、荞麦。 这般折腾,动静不小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