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这般控息如意的窍门,究竟是凭空生出,还是原本便潜藏于己身,姜义一时也想不出个理路。 只觉此法天成,毫无生涩,仿佛他早已将此意烙进了骨髓,连呼吸都带着那股熟稔的韵律。 此刻也不去细究,趁着这份神清气朗,心念再转。 丹田中那缕温驯的气息应念而动,被他轻轻一捻,拧作细线,离了肾水之宫,溯流而上,探入心火所在。 心属火。 其间藏着一团隐隐的躁焰,平日不显,一旦气血鼓荡,便似焦油沸腾,烈焰翻滚,最是难驯。 往常他以气冲刷,不过以水济火,非但无功,反令其暴涨。 可此时不同。 那缕气线携着肾水初化的清凉,柔若无骨,却又极有分寸,不强闯,不硬压。 只是如一根冰丝,悄然掠过那团躁焰的边沿,轻轻一拨。 只此不轻不重的一下,那团火浊竟微微一颤。 旋即,似被撩开了个口子,一缕细若发丝的燥气便被剥离出来。 那缕躁气甫一脱离,便被气线所牵,顺势流转,入体内的那股清凉之意中,转瞬即化,连影也不留。 姜义闭目,心底的惊喜如涟漪般扩散开来。 这一冷一热、一阴一阳,竟在他体内交融成势,隐隐有了几分呼应天地的气象。 他长吸一口气,胸臆间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。 姜义意犹未尽,又引那缕愈发精纯的气息,依次行至肝木、肺金、脾土三处。 或如春风入雨,细梳肝中郁木;或似秋霜扫叶,荡去肺腑沉金;或以厚土覆壤,缓缓浸润脾间之气。 一处一炼,一息一化。 待五脏行遍,整个人都轻了几分。 气海通明,神魂亦随之清透。 往日修行如死水,如今似有清泉渗入,微微泛起了涟漪。 那股畅然之意,在五脏六腑间流转数周天,方渐散去。 然热潮既退,胸口却余下一丝凉意。 这门吐纳之法,来得诡异。 说不清由来,只觉自然。 像呼吸,像饮水,若有神灵暗中指点,却又无迹可寻。 若换作旁人,得此机缘,怕早已喜形于色,只管埋头修炼。 偏偏姜义不同。 姜义是一家之主,肩上不止有自己,还有一屋子的老老小小。 阖眼间,几张面孔依次浮起。 这一条路,他走了几十年,走得骨沉气滞。 如今好不容易瞧见一线光,却只照着他一人。 那点沉甸甸的滋味,在心头转了几圈,终究还是被他一点点压了下去。 怨不得天,尤不得人。 心若多贪,福自浅。 眼下能得这一线生机,已是天意垂怜。若还奢求一部现成法诀,传之后世,那便真要被天嫌了。 姜义收敛心神,不再去理那浊气炼化几分,也不去想前路几何。 他轻呼缓吸,将整个人沉入一口气息的起落之间。 呼与吸之间,他暗暗比对旧文,细细勘校。 往昔吐纳,气随意走,是“我”驭着“气”; 如今却不同,意气相合,不分彼此。 念动而气行,似风入林,似鱼入水。 自然成趣,不假雕琢。 其间差别,细微如尘,然一步之偏,已隔千里。 那种玄妙的感触,说也说不清,写也写不出。 他所能做的,不过一遍遍,将那由散而聚、由聚而散的意息流转,深深刻在心底。 他不知要试上多少遍,方能摸出一条可行之路; 也不知这点笨功夫,终能炼出几分真意。 只是心头那口执念,不肯松罢了。 日子便这么漏过去。 窗外老槐,叶绿又黄,黄了又落,落了又生。 姜义的身子早已无恙,神思清明,与常人无异。 只是这几月来,他像是着了魔。 晨昏之际,不出房门,大半光阴都耗在榻上与蒲团前。 不言,不动,只一味地调息。 旁人瞧着,是在修行。 可姜义心里明白,这更像在跟自己拧着劲儿。 那套本就浑然天成的吐纳法,他偏要拆开来,一寸寸揉碎,再一根筋一根筋地接回去。 此中功夫,比炼化浊气难上百倍。 闭眼时,千头万绪,似要涌出口; 一睁眼,笔落纸上,却只剩几句干巴巴的字,连那点月影的边都摸不着。 案几上的纸稿,堆了烧,烧了又堆。 灰烬里还有未干的墨迹,像是心头的执念,怎么也灭不净。 这般折腾了数月,方才理出些头绪,勉强写下几页薄纸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