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行了,”他缓缓起身,拍了拍袍角上的尘土。 “你阿婆这几天,可念叨你好几回了。走吧,回去吃饭。” 说罢,当先迈步。 那背影在灵泉水汽间一晃, 看去仍是从容,却比往常多了几分风中摇曳的寂寞。 姜钧便跟在后头,祖孙俩一前一后,踩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,慢慢走着。 “这趟回来,住几天?”姜义的步子稳,话也问得随意。 “就一宿。”姜钧的声音里,有股少年人独有的干脆劲儿,“回来洗个热水澡,换身干净衣裳,踏踏实实睡一觉。明儿一早,我还得上山。” 少年郎半月不归家,在柳秀莲那儿,便是顶天的大事。 于是这顿晚饭,便吃出了几分年节的架势。 灶房里的烟火气混着油星子的香,老远便勾人馋虫。 饭桌上更是热闹。 几个半大的娃儿,叽叽喳喳全围了上来。 这个要爬他膝头,听山里有没有会说话的老狐; 那个要他双手托着,学话本里的大侠,飞个高高。 最小的那个最是实在,干脆赖进他怀里,伸着油乎乎的小手,直奔他碗里那只灵鸡腿。 姜钧也不嫌烦,笑呵呵地由着他们闹,直到入夜才得了空,洗澡换衣。 第二日,鸡鸣头遍,天还是一片沉沉的墨色。 姜义便起了身,动作轻得像狸猫,没惊动屋里任何人。 神念往孙儿那屋轻轻一搭,感知到那小子呼吸匀长,睡得正酣,显然昨夜里歇得极好。 他便没去扰,放轻了手脚,自去墙角取了只竹篮,一个人,悄悄绕到了屋后。 清晨的凉气,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,混着桃儿那股子清冽的香气,扑面而来,倒教人神思一清。 姜义走到树下,不急着动手,先就近摘了些肥大的桃叶,在篮底细细铺了一层。 这才抬眼,看向那些在朦胧天光里更显粉润的果子。 两指捻住果蒂,轻轻一旋,一枚熟透了的桃儿便落入掌心,沉甸甸的,带着一夜露水的凉。 他摘得仔细,放得更仔细。 一枚一枚,码得整整齐齐,生怕磕着碰着了哪一处吹弹可破的皮肉。 不多时,那两棵昨日还挂得满满当当的树,便只剩下零星几片绿叶。 姜义提着篮子,站到那条通往后山的小径口。 也不坐,也不寻个倚靠,就这么站着,像一棵在路边长了一辈子的老松。 人这一辈子,总有些坎,是任你如何抬脚,也迈不过去的。 于他,便是如此了。 既然自家这扇门,再也推不开,那再枯坐下去,也不过是跟自个儿较劲,反倒落了下乘。 倒不如,省下这点功夫,替儿孙们多掌一盏灯,多铺一块砖。 指望他们,能走到自己没能走到的地方,去看看那更高处的风,究竟有多冷,又有多自在。 正这般想着,天边那抹鱼肚白,已悄悄洇开。 一线晨光越过山脊,恰落在他身后,将他的影子,长长地投向那座云雾缭绕的山。 他眯着眼,望了过去。 那山,还是那座山。 从他还是个后生小子起,它就在那儿。 到如今,他两鬓染霜,连心气都快磨平了,它却依旧是那副云山雾罩的模样。 他瞧了这座山一辈子。 到头来,还是没能瞧透这山里头。 姜义正瞧着出神,心里那点陈年旧事,搅得跟山间晨雾似的,翻来覆去。 忽地,后腰上一沉。 像挨了一脚。 那一下,力道不重,却来得忒刁钻,也忒突然,恰好落在他卸了所有防备、气机最涣散的那一处。 姜义喉间“呃”了一声,身子便不受控地往前一栽。 一个趔趄,右脚结结实实地,踏进了那条他看过无数次、却从未想过要再走进去的后山小径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