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此时只怕都到了灾处,生火的生火,搭棚的搭棚,该忙的都忙,不会乱。” 这话说得井井有条,显然早在心里盘算过。 姜亮顿了顿,又往前凑了半步,声音压低几分: “羌地那边,如今已算稳住。再往外扩张,不过是些水磨功夫,一时半会儿吃不下。” “锐儿在那头,倒显得有些闲了。” 他抬起眼,小心试探着姜义的神色。 “您看,是不是让他回凉州一趟?亲自出面,安抚人心。” 姜义没急着答。 他伸手掸了掸供桌上的香灰,灰末轻散,飘在空气里。 人信神,总得有个念想。 得见得着,听得着,心里才安。 真要哪日给姜锐立个生祠、塑个金身,也得先有个模样。 不然底下那些泥瓦匠,怕是连从何处下手都不晓得。 他收回手,指尖在袖口上一揩,拭去那点香灰,这才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 “让他去罢。这些事,你心里自有数,照旧操办。” 话音一转,带了几分闲适: “我正好也去问问你那儿媳,看她是个什么打算。” 得了话,姜亮自是应声,神魂一晃,化作一缕青烟散了。 姜义在堂中又立了片刻,才转身而出。 出了祠门,那股香火混着陈木的气味,便淡了些。 风从山口吹来,带着早春的凉意,也吹散了他袖上那点残灰。 拐回自家院门,人还未进,一阵呼喝声便先传了出来。 其间夹着几下破空的风响,倒也颇有几分杀气。 院中,赵绮绮立在当中,手中拎着根光溜的木剑。 她身上并无真气鼓荡的迹象,修行一道,她终究算不得精熟。 可那一站,腰背笔挺,眉目间自有几分沙场气。 毕竟是将门之后,刀枪棍棒都沾过手的。 她面前的姜涵与那两个小子,人人手里也有一根树枝,或长或短,学着她的模样,比划得煞有介事。 赵绮绮教的,不是扎马吐纳的笨功夫,也非家传棍势,只些剑花、剑影的巧路。 讲究个转得快、舞得圆,呼呼生风,煞是唬人。 这路子要真打起来,自然算不得中用。 可在几个半大小子眼里,却比什么拳法、刀势都来得神气。 练上两招,跑到村口一亮,足以引得同龄人艳羡。 姜义立在院门外,负手而立,也不出声,只看着。 阳光落在院中,照得那几根树枝上下翻飞,影子交错,如几尾小鱼戏水。 他看着,不由微微一笑。 待那套似是而非的剑法收了势,几个小的还煞有介事地端了个架子。 呼吸未匀,小脸涨得红扑扑的。 姜涵第一个绷不住,扔了树枝,笑嘻嘻地跑过来,扑进姜义怀里。 仰着小脸,眼睛亮晶晶的,像要从他嘴里掏出个金字: “曾祖、曾祖,我们几个,哪个练得最好呀?” 姜义笑声朗朗,伸手揉了揉小涵儿那团乱发,眼角的笑意,几乎要溢出来。 “要说好看,那自然是咱们小涵儿,招式最是热闹好看。” 话音一落,那边姜潮与刘承铭两双眼,也齐齐亮了。 一个嘴角噘着不服,一个眼神巴巴望着。 姜义瞧在眼里,心头好笑,话头便一转: “潮儿呢,胜在一个‘神’字,一板一眼,瞧着最是用心。” “至于承铭,底子稳,招式沉,倒有几分真气。日后真要动手,只怕是最管用的那个。”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三个小家伙听得眉开眼笑。 姜义见状,又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,一人塞了两个。 “练得好,赏你们的。去,买糖人儿去。” 得了夸,又得了赏,三个娃儿像几只雀儿似的,一哄而散。 跑到院外,还能听见笑声在风里一阵一阵传回来。 院子里,忽地就静了。 风从廊檐下穿过,带起几片落叶,轻轻打着旋。 赵绮绮收了木剑,神色也随之一敛,微微躬身,正声唤道: “阿爷。” 姜义缓步上前,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,那神色里藏着几分说不出的感慨。 “这些年,锐儿不常在家,家里家外,都多亏了你撑着。” 赵绮绮忙摇头,唇角带着一丝浅笑。 “阿爷说哪里话。倒是我与涵儿,多得家中照拂。” 姜义瞧了她一眼,也不多言,只顺势一转话头,语气平平: “锐儿近日,或要回凉州一趟。” 赵绮绮的身子微微一僵,像是没听清,又似听得太明白。 那双素来沉静的眼,倏地亮起一点光。 姜义把她神色尽收眼底,淡淡一笑,接着道: “他此番回来,是有正事在身,未必得空归家。” “不过,人既回得凉羌左近,总也要盘桓些时日。你收拾收拾,带上涵儿,去寻他罢。夫妻父女,也该团聚一回。” 赵绮绮脸上那抹光,终是藏不住了。 柔意自眼底泛开,漾得一室都明亮了几分。 她欢喜得不知说什么,只盈盈一福,轻声应道: “是。” 当天,她便将行装收拾得妥帖。 几件洗净的衣裳,几包涵儿爱吃的点心,并无半分多余。 那份利落劲儿,倒更像个随时可拔营的将士。 只是,行李备好了,那准信儿却迟迟不来。 最初那点热切,便在这几日的盼望中,慢慢熬成一份静静的期冀。 她话少了,针线却快了,目光总不由得往院门口瞟。 又过了两日,姜亮终于带来了确切消息。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停在门前,车平平常常,驾车的人却神色沉肃,隐隐透着军伍的煞气。 赵绮绮牵着涵儿的手,登上了车。 车轮碾过灾后未平的村道,一摇一晃。 涵儿正是爱新奇的年纪,隔着车帘,不住往外张望。 赵绮绮却只是静静坐着,听着那车轮声一寸寸滚远。 她知道,那声音正往凉羌边境,往那地龙翻身最烈的地方,也往她那久别的夫君所在之处去。 第(3/3)页